2017年1月9日 星期一

獵魔人都市求生指南-1

《成為獵人的首要條件是,你得當一回獵物,並成功讓自己活下來——獵人公會》  




  John Wade,會計系大四生,是土生土長的紐約人,或更確切的說,平凡無奇的路人甲——如果奇幻宅不能算是特色的話。一個週五的夜晚,自實習的事務所返回老家。吵鬧、骯髒的街道,橫衝直撞的青少年,永遠漫長的紅綠燈,一如既往。

  家門是關上的,但沒鎖。John遲疑了一秒才推開。

  「我回來了!」

  他心裡還在糾結著下週一要交的經濟學論文,沒注意到屋內無人應答,隨手將背包扔在走道矮凳上,轉進廚房,從冰箱拿了瓶鮮奶灌進嘴裡。

  「媽?我回來了?」John邊喝著牛奶邊向樓上喊。

  母親這時間通常在廚房裡準備晚餐,此刻不見人影,再加上方才沒鎖的門,一時間心裡警鈴大作,他將牛奶放在地上,從儲藏室抽了跟棒球棍,小心翼翼地踏上階梯。

  樓梯深灰色地毯上有零星的污漬,John俯身去摸,確實是血跡,心頭一緊,加快腳步,那蹤跡一路延伸進主臥室,John 心如擂鼓,顫抖著掏出手機混亂地不知該撥911還是110。

  然後他聽到房內輕微的聲響。

  John強迫自己深呼吸,挪動僵硬的腿,傾身探進去——

  父親蒼白的臉頰沾有血跡,雙目緊閉躺在地上,一個渾身黑帶著兜帽的傢伙背對著門蹲在旁邊,那動作似乎是在他父親身上摸索!

  血液衝上大腦,John奔進去,使出渾身解數棒球棍重重一擊——

  那人沒有回頭,僅在刹那間高舉的左臂化解了重擊,接著John胸前劇痛整個人摔出門外。


  那人走出來,戰術靴著地無聲,雙手染血,帽簷拉的極低。John仰躺在地上,肩背與胸腹傳來的劇痛讓他難以動彈,遑論反抗?只能眼睜睜望著逐漸靠近、陰影中泛著藍灰色的下頷與緊抿的暗紫雙唇。

  球棒被那人踢下樓,清脆的聲響迴盪在室內。

  John無助地看著那玄色靴頭踩著他的手機在他面前緩緩地蹲下身。

  「你父親還活著,我正在幫他止血,你母親去拿繃帶跟藥物…」那是個毫無起伏、裹著砂礫般的男中音,「而你,給我乖乖躺在這,別逼我將你釘在地上…聽懂了嗎!」

  見John被突如其來的吼聲嚇到,蜷縮在地上,轉眼間那人已經回到父親身旁,雙手隔著潤濕的繃帶壓在其腹部。

  「如果我父親需要幫助,就該讓我打911!」John費力擦著湧出的生理性淚水吼道。

  那人無動於衷,就在John感到絕望時,那聲音傳來。

  「這傷口不能去醫院。而你母親,是最好的醫生。」

  John愣住了,他完全不能瞭解,在會計師事務所上班的父親,怎麼可能會有機會受到這樣的傷害?而身為家庭主婦的母親,其實是個外科醫生?

  這真是太荒謬了!


  樓下傳來門被碰開的聲音,緊接著一串飛奔的腳步聲,John看見母親Anna抱著一口行李袋衝上來,逕直進了室內,她撤開袋子拉鍊,快速拎出幾罐酒精、生理食鹽水、點滴袋,她塞了隻手電筒到那人手中照著創面, 然後戴上手套、口罩,俐落地將手術器械排開,剪開父親的衣物毫不遲疑地開始手術。

  兩人的動作熟練而合作流暢,往往不待母親開口,那人就遞上一應器械。

  等到John自混亂與驚恐回過神來,手術已近尾聲,一待Anna縫合傷口,那人便為創面覆上紗布,洗淨的雙手為他父親一圈圈纏上繃帶。母親則為父親吊起輸血袋。


  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?」John艱難地從乾啞的喉嚨擠出聲音。

  「Zachary,這我兒子John。John,這是Zachary,Wade氏的朋友。」Anna癱坐在地上,靠著床沿疲憊地喘氣。

  「Zach。John。」男人向他伸手,John猶豫了一下,還是決定接受,對方強勁的臂力輕而易舉地將自己拉起來。男人身影一閃又回到臥室裡,要不是John確定自己沒有眨眼,那沒有溫度的扶持仿佛幻覺一般。


  John見父親被男人小心翼翼地抱上床,心中敵意下降不少。一待父親被安置妥當,立刻上前察看。父親依然沒有清醒跡象,唇色發白,上衣被脫除,除了腹部被纏上大片繃帶外再無其他創傷,細微但穩定起伏的胸腔令他心神稍定。他將棉被重新蓋妥。

  「我爸為什麼受傷?」


  一時間無人應答,John來回望著兩人,Anna碧色雙眸瞪著Zach,後者緊抿的唇角終於鬆動,聲調依然毫無起伏。

  「Edmond移動途中遇襲。」

  「他下午沒進『辦公室』?」Anna觸電般坐起身,嗓音高了八度,雙目瞠圓,很顯然在John無法理解的領域裡,這事十分嚴重。


  「你什麼時候到的?」Anna用John極其陌生的語氣質問。
  「Edmond擅長隱蔽,四十三分。」
  「然後你拖到現在才來找我?」他從未聽過母親用這麼冰冷強硬的口吻說話。

  「觀察,殲滅,打掃,反追蹤,流程你知道。」男人一邊回答,同時收拾著滿地狼籍。他把器械藥物與垃圾一一歸類,用廢棄的繃帶將地上的血跡擦去,全然無視Anna的憤怒。

  他攏了攏所有的染血繃帶攢於一手,站起身,從黑色牛仔褲口袋掏出打火機點燃。火焰迅速從橘紅變成藍青色,一直到繃帶在掌心化為灰燼,男人都沒有放開。

  John目瞪口呆,怔怔的問,「…你…不燙嗎?」

  他感覺到男人兜帽下方的視線掃來,依舊不發一語。

  John有些著惱,這個人會回答母親的一切問題,卻吝於給他那怕一個哼聲——噢不,更正,一個哼聲只會更惹人厭。

  「你們要有心裡準備——即將變天。」男人撈起牆邊一口頗有份量的高爾夫球杆袋,向兩人點頭為禮便舉步離去。
  John惟恐這人走了,他再難從父母口裡知道更多,趕緊喊道,「嘿!等等!」被那視線一掃猶如浸身寒潭,他揮著手,緊張地語無倫次,視線避開那人慌亂地飄著,絞盡腦汁找藉口。

  「呃…你的衣服濕了,那位置看起來不大對勁…你要不要換一件呃不…我是說,你是不是也、也受傷了?」

  男人聞言低頭,那件寬大的黑帽T右下緣一片暗漬,他微微側身,在Anna看不見的角度緩緩覆上,指尖是不容錯認的殷紅。

  「Zach,」Anna站起身,一手重重揉著太陽穴,疲倦的面容帶著愧疚,「我為誤會你道歉,請你原諒一個妻子因為憂急如焚而生的失態——」「這是Edmond的。」男人打斷她,手隨意往衣擺一抹,旋身邁步。

  「Zach!」Anna這次語氣不容置疑,她向John使眼色,「讓我看看。看在Eddy的份上,拜託?」

  John攔在Zach面前,他不敢太過靠近,畢竟那將人撞飛的一擊與言語恫嚇餘悸猶存,他只能在滿心惶然中盡可能擠出點真誠。

  出乎意料地男人遲疑了。Anna趁機竄過來,迅速撩起Zach的衣擺,只見右肋下方的位置貼了好幾行銀色膠布,斷口被粗魯撕扯變形影響了黏著性,已有些微脫離,邊緣開始滲血,當下情況之急可見一斑。


  相較於傷者的面無表情,Anna眉頭緊鎖,焦躁與懊惱溢於言表。他能為Edmond 纏上自己的衣物以利後續處理,卻果斷地替自己封上膠帶——縱使在當下很有效率,但後患無窮——撕除膠帶所造成的二度傷害,絕對是所有醫者與傷患的夢魘。


  Anna年輕時已經為了這糟糕透頂的陋習痛罵過男人好幾次,終於換得他的承諾,而現在,對方不可能忘記這點。「Zach…你…」Anna仰頭凝視著對方總是平靜無波的金棕色瞳仁。

  Zach扯回衣擺,將腳邊裝著器械的鐵盤踢遠,似乎是有所顧及,他只是打了個手勢,要求Anna讓開。

  但Anna用力攫住對方手臂,態度堅決。

  「照顧好Edmond, 其他不勞費心。」

  John發現這話讓他的母親看上去巴不得徒手擰掉對方的耳朵,也終於意識到,儘管男人的出場方式絕對不受歡迎,但對方確確實實是拚命將父親救回來。

  「不、不太費心、媽,我來幫忙。Za—Zachary先生,先坐下來?」他循著母親的暗示上前,欲將人往沙發引,卻一不小心踏上鐵盤,重心不穩撲向男人。而那看似屹立不搖的身影一晃,跟著歪倒。

  經過高強度戰鬥與長途傷者搬運,縱使再強大的體能都已是強弩之末,John的手偏偏往傷口一撞,徹底擊垮Zach的勉力支持。

  兜帽滑落,露出男人泛著青灰的特殊膚色、痛苦咬牙的異域面孔。儘管他撐住了上身,卻沒有多餘力氣將壓著自己的負擔推開,冷汗連珠滲進銀白色的長髮裡,最終他闔上眼,按著腹部蜷側在地。

  John慌亂無措地翻坐一旁,還來不及道歉,只見母親遞來複雜的眼神,半是嘉許他留下了人,半是譴責他那如最後一根稻草的重擊。


  不等Anna蹲下察看,Zach黑衣上的暗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擴大,她撲向行李袋,翻出第二套手術器械趕回來,膠布因為大量滲血變得異常好撕,她讓John靠過來用生理食鹽水清洗傷口,隨及後悔這個決定——除卻膠布的遮擋,現出底下鋸齒狀撕扯開的肌理,與失去大片皮肉,裸露出森森肋骨與粉色的臟器,讓John轉頭立刻吐了一地。


  Zach劇痛間瞥向Anna,仿佛在說「你看吧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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